行走丨漫漫西口路离石

从陕西佳县过黄河,进入黄土高原向吕梁山脉过渡地带。这是两个大陆块碰撞,在应力挤压下把原先平直的层面弯曲。多数山是褶皱形成的。只是级别不同。就是李四光先生于年提出的“吕梁革命”,后来演变称“吕梁运动”。大约定型于寒武纪。

吕梁山位于山西西部,北段分为东西平行的两列,东为云中山,西为芦芽山与管涔山,中间一块静乐盆地,多数山峰在米以上,为桑干河与汾河分水岭。中段是关帝山,拱形隆起,宽大突显。西南端转为东北——东向,称“龙门山”,为黄河切穿,形成大峡谷、千里收于壶口,展现震撼天地人心的大瀑布。

公路盘绕于东黄土断续分布的高原上,由于水土流失严重,往往近在对面的两山梁之间,须弯绕数旋方可抵达。我们可以看到过去走“西口”留下的分布梁坡上的古道,在这处自然地理分界线上形成网络,断续隐约、忽明忽暗。古道是一种符号,印在黄河两岸的黄土高原和山野上,昭示和纪念着由一些共同命运打造的族群的足迹。偶尔可见悬于土崖上的洞窟,为其栖息之所。历代穷困潦倒的迁徒者,因为求生存谋发展而百折不挠,与大地自然建立起休戚与共割舍不开的联系。但是,它们好像躲避着明亮的展开和显示。我极力透过现代的层层覆盖,追寻原始的足迹,尽可能窥探其中奥妙,发现海德格尔所提示的自行退隐、自行回归性。荒野的大量萎缩让我深深的遗憾。

晋西黄土高原实际上是吕梁——太行断块主体的“肌肉”部分,西北部为鄂尔多斯断块东缘,褶皱和断裂较为发育。它们的形状结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地质和天气的影响力下,经过逐渐重组,发生超越人类认知而继续存在。在运动中我对它们的感觉无穷无尽。不但山与其它地貌大有不同,就是山的本身也是千差万别。土石组合、高低绵延、缓徒程度、沟壑深浅、坡梁状况等无一重复雷同。它们给予我的心灵惊叹和强大的心理冲击,正好不断满足着我探奇寻美的本性。慢慢培养起我如高山岩石般的崇高与坚强感。

公路两侧全是山地峰峦。梁峁起伏、沟壑纵横,水流切割、风刮雨刷。浅小者为沟渠、深大者为谷川。由陕北的黄土高原到晋西的亚高山草甸高地,均由岩石破裂影响控制,从而形成各种地形地貌。岩石破裂,地质学上属于岩石的脆性变形,发生在浅部低温环境中。另一种称褶皱,属于岩石韧性变化,发生在地壳中高温之深部。石头在应力作用下可以拉伸、扭曲、断裂、褶皱。这些现象我在阴山、恒山、贺兰山、太行山、中条山、燕山、乌拉山都见过,只是以前缺乏这方面的地质知识,无从认知解读。

当我们到吕梁中断碛口一带,便出现垂直破裂切割、看到悬岩绝壁、奇峰异石。黄河大峡谷两岸更加明显。这是长期选择性风化剥蚀的结果,是地理形貌大美不言,多样繁复的原因。先前,我在《徐霞客游记》中,就曾看到河谷、瀑布、岩溶、火山、地势、温泉、矿产、煤炭、花岗岩、砂岩等记载,虽然粗浅不甚科学,但描写形象毕真生动,把我引入地理学之门径。后来我又读到德国洪堡,美国约翰·缪尔等自然文学作家的旅行记,科学含量明显加强,虽记述外国,但学理亦然。

我在“重走西口路”、“漫漫西口路”的行程中,基本上游遍了吕梁山地带,从东北的雁门关——关帝山——太原西一线主峰,到南段的太岳山、火焰山、龙门山、壶口一带,构造大部分为背斜褶皱断块山地,中段最为典型,向西北东南渐平缓,直到南端禹门口,黄河东岸。而山东断层结构很明显,山势陡峻,上到高峰,可俯瞰汾河地堑中的忻州、太原、临汾盆地。对气候影响很大。到忻州一带,就觉与晋西北有一个节令的差异,再往南乘车二小时就又差半个到一个节气。

整个吕梁山区,黄土覆盖,由西、西北厚积带向东南渐薄。我们走走停停,上山进沟、绕坡过梁,见到黄土、棕壤、褐土、黄绵土等断续分布。植被群落分布复杂、东北好,中西部差,平均覆盖也不足30%。关帝山——芦芽山一带保存了较多森林。

特别是芦芽山为山西省动植物及生态系统完整的生物生态系统综合保护区,区内存有偏关、宁武关、晋祠、天龙山石窟、玄中寺、则天庙、东岳庙、乡宁千佛洞、北武当山等。是年在我的祖籍五寨县境内建立,之后逐步扩大。我第一次上芦芽山,正值中秋,云衫林片片金黄,夹杂松柏桦榆等褐红、赤红、紩锈色,斑烂如重彩油画,浓艳似泼墨着色。在逶迤群山复杂差参的山地上,各种乔木、梓木林、灌木和多种有性、无性、宿根、木本草类、蕨类繁殖,几乎囊括了华北地区所有植物品种。

植物分布依海拔不同而异,高处有华北落叶松、青杆、白杆。下面有油松、白皮松、栎类等。米以上是亚高山带原,发育良好。如芦芽山马仑草原,当我上去时,出乎意外的惊讶,与此前去过的鄂尔多斯、中蒙边界、青海、内蒙东北、华北、陕北、阿拉善草原等相比,大异其趣,高远亮丽不同凡俗。以前是良好牧地,划建保护区后禁牧封育,重发生机。

在交互的垂直X型节点地带,因中间夹杂泥土,水份充足,树木长得高大繁茂。万年冰洞和悬棺石崖一带,松杉蔽日、森林密集。

吕梁山区因地理特殊、山川秀丽,古泗水与黄河、运河交夺其间、历史悠久,文化积淀丰厚,人文景观众多。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履迹不断,留下大量诗文。

走访碛口、李家山之后,向东北。在方山县境内有北武当山,也称真武山。早在唐代之前就为道家朝圣地。重修碑记称为“神山”,《永宁州志》亦有记载。现存玄天大殿、灵官庙、太和宫等30余处景观。

过三交折转东南,经大武南下。在吕梁腹地弯折腾挪迴曲盘旋,步步皆山,面面俱见,处处悦目,时时惊心。高耸的峰峦,徒峭的崖壁,漫斜的荒坡,凸凹的梁峁,植被疏密相间,天地高低连接。我于其中,如虫蠕动,如絮漂移。放心于山野,收纳入脏腑。车轮轻抖,牵引地动山摇;躯体微颤,联结黄土石山。一会儿逼窄迫挤,刹那间敞阔放荡。上盘如乘梯近青云,下滑似神仙落凡尘。猛然一黑进隧洞,闭目静思若梦中。恨不能冲出铁壳,离车步行。脚踏实地,去我所向。兴致奇异处,趣闻山鸟鸣,目察山中物,心悟天地情。山重沟复定有路,树茂草丰又一景。到离石县城(也是吕梁市所在地),天色近晚,寻店下榻。找资料查看。

离石属境大约北起脊骨山,南至薛公岭,接中阳县。战国秦汉前期,“山西”范指吕梁山崤山函谷关以西地区。秦攻过黄河后,原赵、魏在吕梁山区的柳林、离石、中阳、交口、闻喜、万荣、河津等地成为秦的前沿阵地。以此为依靠,击败六国的“合纵”抵抗。秦所占吕梁山崤山函谷关一线以西统称“山西”,亦称“关西”、“关中”(包括陕、川部分)。以东称“山东六国”,即今山西汾河平原、北京、河北、河南、山东、湖北、湖南等地区。

《史记·太史公自序》记:“楚汉之争时,楚霸王围汉于荥阳,相持三年。萧和填抚山西……”这是最早的称谓。可见“山西”出自《史记》。

西汉末年,“山西”定名“离石”。吕梁和崤山函谷关是秦汉时期西京长安以东的天然屏障。汉武帝时,仍视秦占吕梁之西的离石、西都、中阳、平周地区为山西、关中重地。东汉班固在《汉书》中,明确提出山西六郡中“山西”(西河郡)的具体概念。并说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当时战乱频发,出了白起、王翦、公孙贺、李广、苏武等将领,他们都是山西六郡人,因此班固说秦汉以来山西出将,山东出相。到西汉末年,西河郡黄河以西27县被芜胡战据。

后王莽篡逆,“生民几亡”,“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西河属国治都迁徒离石左国城,因此班固将“西河”郡改称“山西”。始见“山西”源自离石。离石成为郡治之地,代表山西。东汉时又改为“西河国”,仍都于离石,所辖周围地区皆冠之以“山西”名称。

此后,凡官方成文通知告示等,全以吕梁山为界,称山西山东,任命官员到离石上任,皆以“山西”相称,传承沿续俗成。

由包头发迹南下的高欢,史载其讨伐汾州刺史尔朱兆的“山西”就是离石,离石仍是“山西”代称。当时太原尚属山东。

到唐朝,离石称“石州”,宋代沿袭。史料中有“杨业,本山西之茂族,”是以“山西”指离石也。南宋、金时期的“山西”称谓,仍说的是“离石”。到元朝,正式定“山西”为行政机构名称。《元史》中的“河东山西道,大同路置”,范指离石地区及北面部分地区,“山西道”实际上是涵盖了山西省全境。

明朝时,山西作为“山西等处行中书省”简称。清朝康熙初年,正式将省长任命为“督抚”,沿用下来。

综上所述,可知“山西”名称是由离石地理概念演变而来。《辞源》解释山西“因在太行山之西”有失史实,不确切也。

离石是晋中晋南一带晋商和走西口到西北地区的必经之地,重要节点。城区山腰上有天贞观玉皇楼,白云洞,九凤山上有白马仙洞,乌崖山麓有安国寺。

从地理上看,山西是华北平原、中原与关中平原之间的一个封闭的斜面平行四边形高原。东有太行山与河北隔开。西有吕梁山隔黄河界陕西,因而称“河东”。又“襟汾河”而带之。北面长城与内蒙古屏障。南过中条山,太行山是河南。地势复杂,山河平原盆地丘陵皆备,居高临下,战略重地,“虎视狮吼。”

山西在春秋时为“三晋”全盛期,以后渐衰,到隋唐又兴。五代战乱。明朝发生世人皆知的“大槐树移民”,是我先人们所亲历。我有《寻根祭祖大槐树》和《出口外》等文记之。

上溯到远古时期“世纪曙猿”就在晋南垣曲盆地繁衍。黄帝战蚩尤,嫘祖养蚕,后稷教民稼墙,舜耕历山,禹开龙门等在晋南、吕梁山之余脉南端,以“离石”之名统称。禅让之祖尧于山西平阳建都、舜禹也建都于山西,那是人类之“大同”境界。精神原初啊!

我翻阅历史发现,几乎所有亚洲早期人类发展都与山西有剪不断的联系。全国处旧石器时代遗址,山西就占了处。华夏五帝——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即临汾、永济、运城也。山西现存地面文物居全国第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数量第一。古建筑、雕塑、壁画、石窟、古城、古民居等在全国独占鳌头。

“武圣千古,则天兴唐,三晋忠烈名垂青史;吕梁擎天,汾水行地,华夏基石遍布山西”。这副流行的对联是确切写照。

这次逆向开始的漫漫西口路,从包头经鄂尔多斯、榆林、佳县,渡黄河至离石,无论地理上还是人文历史方面,见闻了民族跌宕曲折的命运,迁移、防守、争夺的古迹遗址,深刻在古道和沿途山河之中,留下迷离玄奥的记忆。

地理因素社会制度制约着农耕游牧的状况景观,成为两者区域文化的底色。行走其中,有愉悦、有敬畏、有感动、有沉思......过去活动于其中的人们,以见闻形成的具象一幕幕出现,其命运遭遇感同身受,令我悲喜交结。在这条高山深谷大河丛林之间道中,穿越几百年,活过数十代,摸爬滚打,磨搓摔跌,全是匆匆过客。抛弃家园,丢失妻儿,不停迁徙,前仆后继。旅行者说:“最好的风景在路上”,落难者却感到:“最坏的遭遇在路上”。相遇、掠夺、杀害、奴役、交易、通婚、离散、多少族群北上交往,东进西出,于无路山野披荆斩棘、砍伐取道、生火、夜宿、就食。又有多少百姓命丧路途、抛尸荒野。

行走中,我常想,人的一生,族群世代,生存和生活生产都与生物、地质、化学等系统之间不断发生着变化关系。每个系统都以自身规律、复杂方式支撑或威胁着人类,具体说,包括气候、地理、岩石、土壤、矿藏、水、动物和植物等等。而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某种程度改变着上述因素。李宣远《并州路》:“秋日并州路,黄榆落故关。孤城吹角罢,数骑射雕还。”唐诗人李端“并州近胡地,此去事风沙”。前者是诗意生态链,后者则反映与北方游牧民族战争情况。吕梁道犹并州路也。

由于小农经济一直是主体,中国农牧业几千年来盛衰起伏,可持续的发展着,一直到“前近代技术顶限”,很多种类已“不可持续”。人口压力、环境破坏对其影响极大。吕梁山区的所见所闻,我感到了不同时代和地区的差异与特征,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就拿我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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